月行一条狗

歌仙沼,产文双兼定,可能有俱利歌。
(暂时离开一阵子!)

衣锦夜行(二)


那时和泉守只是很偶然地打开了一个频道,那个DJ的名字简简单单地只有两个字:

之定。

这个DJ的风格也和其他午夜DJ浑然不同,栏目里没有那些老掉牙又腻人的感情鸡汤,也不会扯着听众絮叨的鸡毛蒜皮不放,应该说他完全不涉及到这些,他讲的东西都十分地古老而风雅,带着上年头的檀香与旧书本的气味,正如他的声音一般醇厚又干净,是喝下去才知道劲道几何的上好纯酿。

他的背景音乐有时是筝和三味线,有时是尺八或者陶笛,很典雅的曲调,其中又若有若无地有一丝幽玄、甚至侘寂之味,而他读的往往是读者的来信,无论信件内容多么稚嫩或者惊骇,他的语调就像茶道会上聊起季节变迁那般自然。他不评判,也不沟通,只是让听众和他一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。此时他更像个忏悔的出口。

鬼使神差地,和泉守静静地听了下去,他发现自己在高处太久了,已经很少为柴米油盐或者家长里短的事情所烦恼,自己生活的部分被压成一张纸片,贴在名为“和泉守兼定”人偶的背后。他一边听,一边想起自己还未成名时、很小时候的事,那些能让他感受到世间沉浮的事。自己不需要为那些事情所烦恼,是幸还是不幸呢?自己的烦恼又要怎样才能消失呢?这些问题,和泉守一时还想不明白,但他的确渐渐地平静下来了。耳机音质很好,就像那人在自己耳边说话,好像也不觉得那么冷了。

之定的声音暂停了一下,一首以尺八为主旋律的纯音乐缓缓地流淌到和泉守的耳边。和泉守看到雪与梅花,看到武士的衣袂迎风飘扬,刀剑出鞘寒光四起,却以十分克制如同能剧的姿势,凝滞一般地舞起来。那一人能当万人,却又仿佛这世间无人。那人突然举刀,然后向前突刺——

音乐戛然而止。

和泉守却睡不着了,他一跃而起,给自己的助理语音留言。

“我要接文艺片,武士题材的。”

和泉守凭着那部片子斩获大奖无数,成功转型为演技派演员。自那以后,和泉守兼定便开始养成习惯,每到睡前他就会打开之定的频道,在里面停留一会儿。纵然他是个过客,之定也会像主人那般,跪坐在茶室内,用自己雅正干净的声线为他抹一碗茶。

就像今晚。

之定不光只读听众来信,有时会读一些书,比如《枕草子》或者《伊势物语》,然后说一说自己的解读与看法,或讲解其中典故。甚至很偶尔的时候,还会唱一些和风的歌曲,只是从某一日起便再也未唱过,还曾在节目中特意说明,并道了歉。和泉守倒不觉得可惜,因为有些歌他曾偷偷录下,只是再听不到那样似穿越了数百年烟云的歌声,实在遗憾。

今晚之定读的是《伊势物语》中——据他说——比较有名的一篇。

“从前有一个男子,和一位决不能公开结婚的女子有了私下的恋情。最终两人相约逃走。这男子便和这女子约好,在一天夜里,将这女子负在背上,沿着一条名为芥川的河流逃走了。这名女子因为长期地居在高墙深院内,觉得外面的景色很是新奇,见到河边草地上闪闪发亮的、如同星河一样的夜露,便对正背负着自己逃走的男子发问:‘那是什么呀?’男子因为着急赶路,没有答话。又过了几刻,女子再次问道:‘那是什么呀?’男子却仍然没有答话的余裕。

“然而在此时,雷声轰响,大雨倾盆。男子发现这附近有一间茅屋,便将女子藏在屋内,自己持着弓箭,在外守候。可他没有想到的是,茅屋内有一个恶鬼,在他守护的时候,恶鬼早已将女子一口吞食,女子大叫了一声,这声音也被雷雨声音掩盖了,男子未能听到。待到雷雨声歇、天色渐明时,男子向屋中一看,心爱的女子早已不见踪影。他悔恨万分,若是当时告诉了那女子‘那是夜露’,是否会少掉一些心中的遗憾呢?于是,他作歌一首:问君何所似,白玉体苗条。君音如秋露,我欲逐君消。”

DJ之定的声音带上了微微的笑意:“今天的物语很是风雅吧?但是实际上,这一篇物语是想象性的啊,这物语的女子就是年轻时的二条皇后,而这位和自己心上人出奔的男子便是六歌仙之一,在原业平。而在原业平因为这件事情败露,被剪下了发髻驱逐到东郡,此后才有了这样一篇物语。因此呀,耳听未必为实,想弄清楚什么,最好还是亲眼去看看。”

耳听未必为实吗……和泉守突然想起白天在片场时,听到的那个紫发男子的嗓音。正出神,陶笛纯音乐响起来,这标志着之定今天的播音已经到了尾声。和泉守恋恋不舍地听完,却在音乐声里听到一声奇特的响声……像是什么木制品塌了。

两个声线,一个来自记忆,一个来自现场,两个声线在和泉守的脑海里交织,重合,成为一体。他突然有了个离奇得过分的想法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歌仙兼定的确听到了一声什么东西塌了的声音,来自隔壁。

幸好本日的播音已经结束,歌仙揉着眉心站起身来想去查看一番大俱利伽罗受伤没有,就看到那家伙抱着枕头出现在自己门口。

“床坏了。”大俱利伽罗给了他一个坦然而理所应当的眼神。

歌仙摇摇头朝自己床的方向一抬下巴,示意大俱利伽罗去那边待着,转身走了出去。大俱利伽罗看这阵仗有点懵,放下枕头就追出门去,却看到歌仙兼定从小厨房里转出来,手里端着一只白瓷大碗,大俱利伽罗闻到香甜的气息,似乎来自蜂蜜和雪梨。

“一点别剩下给我全都吃完。你现在拍戏不要嗓子,以后拍戏就敢不要命。明天我给你带一盒含片,你记得吃。”

歌仙的话里似乎还带着些未消散的脾气,大俱利伽罗接过了梨碗,平视着歌仙的双眼。
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犹豫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。

饶是歌仙脾气再大,也无法在这双温顺如小橘猫一样的眼睛面前有什么泄愤的举动了。他只得长长叹了一口气,无奈、不平、心疼,以及还残余着的气愤都化在这声叹息里。

“我也不该那样说你。”歌仙拉着大俱利坐下来,拍拍他的后肩。“……你也是很无奈的,现在你选择这样的路,都是为了他。”

“如果他醒不过来怎么办。”大俱利在发问,听起来却更像陈述。

“那就坚持到他醒过来的时候。”

“我能演的戏不多,可能坚持不到那个时候……”

“所以你要努力抓机会,至少到你不需要做跨界的偶像——不需要我以后。”歌仙转过身,扶着大俱利的肩膀认真地说,“你的演技比绝大多数偶像派演员都好太多了,只是缺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而已,在那之前,我会一直帮你的。”

“……那,广告歌的小样?”

“你把梨吃了,我现在就去弄好。”

大俱利低头把梨碗端了过来,看着歌仙走向被隔音棉和录音设备塞满的客厅,突然冒出来一句:“谢谢你,歌仙。”

“你今天真啰嗦。谢这个字你拿到明天给那个和泉守说去。”歌仙眼睛微闭哼了一声。

“没用的,他大概记恨我了。”大俱利伽罗摇了摇头。“反正我也不想和他混熟。”

“不会的。”歌仙抬头看着大俱利。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,但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——只是感觉,其实他人很好。”


————


第二天和泉守拿到小样的时候又是一愣,他对音色的记忆和识别能力极强,听完小样后他便从电脑里找到了之前曾经录下来的“之定”的歌,只是打开的时候一个手滑,点成了大俱利伽罗那首片尾曲。

“???”和泉守不想承认自己是手残党,干脆听下去。听着听着,他终于明白是哪里让他隐隐感觉到不对。虽然两个声线差别很大,但在某一些字句的咬字吐字上、以及换气的习惯上,两个男声处理的方式如出一辙。

“耳听未必为实……”和泉守在心里下了个决定。“那我就来亲眼看看吧。虽然我并不相信这件事会这么巧,之定。”



——伊势物语的部分是引用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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